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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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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內黑漆漆的,我呆的有些害怕,便打開了門,問道:“有人麽?”

喊了幾聲,也無人應答。

周遭房間也都不像掌了燈的模樣,我一時進退兩難,出去也怕,留在屋中也怕,正不知如何是好,左前方傳來一個聲音:“江小娘子?”

這聲音聽著熟悉,我卻一時想不起是誰,只得答應著:“是我。”

不過片刻,廊下走來一人,他燃起手中火折子,照亮了臉,我不由得一楞:“韓官人?”

來人竟是韓弦端,他怎麽會在這裏?

我倆同時開口道:“你怎麽在這裏?”

我四處看了看,道:“這是我姑姑家,我隨三哥來探親,你呢?”

韓弦端道:“我是來給府上阿郎治病。”

是了,姑父生病了,周遭黑漆漆的,想必是因為三哥他們去看望了,因此沒有掌燈。

我看著他手上的火折子,問道:“此物可否借我一用?”

“自是可以。”韓弦端遞給我。

我轉身進屋,將屋內的蠟燭點亮,心裏感覺稍稍好了些。

我回身看去,韓弦端還在門口,我便熄掉火折子,覆又來到檐下,將火折子還給了韓弦端。

不知何時,雨竟然停了,我擡頭看天,竟見到天上有一輪圓月,我松了口氣,道:“雨可算是停了。”

韓弦端道:“已經晴了好多天了,今日忽然又來一場暴雨,我還以為又要發洪水,也是嚇了一跳。”

我心裏隱隱覺得這話有些不對,河邊景象歷歷在目,怎麽看都不像是晴了許多天的模樣。

不待我細問,韓弦端又道:“你是一人來此地?”

我笑道:“我和三哥,還有林臨哥哥和未晞哥哥一起來的。”

韓弦端不解:“崔師兄和林師兄為何要來?”

三哥丟了兩個師弟的事,我也不知該不該隨便說,略加思索後,還是決定先埋在心裏,於是沖著韓弦端搖了搖頭。

“他們人呢?”

“去看姑父了。”我說道,“此時雨停了,我也要去看姑父了。”

韓弦端露出困惑的表情,我等了片刻,也沒見他說話,便道:“那我去了,韓官人請自便。”

韓弦端回過神來,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罷,剛好去看看他好些了沒。”

同去也好,我正好問問姑父到底是什麽病。

許是我一路頻頻側目,韓弦端問道:“小娘子有疑惑?”

我順著問道:“你會醫術?”

“不會。”

我奇道:“那你方才說……”

“啊。”韓弦端笑了笑,道,“你姑父實則是中邪,因此我能夠醫治。”

之前我被邪祟侵身,也是崔未晞為我醫治,如此一想,我便明白過來,只是——

“韓官人可知我姑父是受何邪祟侵擾?”

“自是那蛟龍。”

我腳步一頓:“你是說,蛟龍來了武陵?”

韓弦端點了點頭。

我想起古占春,忙問道:“你可知道他在哪裏?”

韓弦端道:“說來慚愧,在鄞縣時,蛟龍尚且忌憚月湖十洲,一直隱藏,氣息被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,若是尋到,找起來也不難。但現在武陵處處是蛟龍氣息,找不到根源,我在此逡巡數月,也不得其法尋之。”

我有些疑惑,一時也不知是此人腦子糊塗了,還是說話口氣就是大。

我擡腳走了兩步,轉過一個回廊,只見一個小廝跪在院中,旁邊一個小廝拿著戒尺,喝道:“擡頭!”

我被唬了一跳,正要別過臉去,那個跪著的小廝正好擡起頭,我一見便停下了腳步。

古占春失蹤後,此人畫像遍發鄞縣,我豈能不識?

“林四兒!”

我走下臺階,正要發話,旁邊的小廝已經將戒尺重重地抽在林四兒的臉上,我看著便覺得疼,而林四兒本來已經滿臉青紫,此時又添新痕,他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喊道:“郎忌娘子少年事,疑心二郎非親生,只因妾室三兩句,便要小的去殺人,可憐二郎十二歲,險些魂斷陶源村!”

這打油詩聽得人啼笑是非,但其中的內容卻讓人不得不肅然,我忙道:“此話豈可亂說?”

林四兒充耳不聞,一邊被打,一邊重覆著這幾句。

我有些難堪地看向韓弦端,韓弦端不以為意,道:“習以為常了,每日都是這個樣子,府上二郎既下了令,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麽。”

我聽得前半句,已然皺起了眉頭,待聽到後半句,更加驚疑不定:“春兒下的令?”

韓弦端點點頭。

“可是春兒他……”我有些猶疑。

韓弦端道:“我知道你的意思,不過那應是崔師兄勘察有誤,我來府上看過,二郎身上並無蛟龍氣息,與尋常人一般無二。”

韓弦端話音剛落,我身後便傳來古占春的聲音:“姐姐!”

我回頭看去,古占春小步向我跑來,剛走到我面前便拉起我的手,激動道:“姐姐怎麽來了?我一點消息都沒得!”

觸手溫熱,不似之前那樣冰涼,我細細打量,神態確實是我所熟悉的古占春。

難道真是崔未晞錯了?

許是我打量太久,古占春笑意漸漸凝固,他頗有些委屈地看著我,問道:“姐姐,春兒哪裏錯了麽?”

我剛要開口否認,林四兒的聲音又想起,此時更加含糊了,但是我卻知道他在喊什麽,不由地將目光投向林四兒。

“姐姐不希望我懲罰他?”古占春問。

我嘆了口氣,道:“春兒,私刑畢竟不合律法,況且雲表哥也在武陵,你讓他為你主持公道,不比你親自處罰好?”

古占春眼中閃過一絲驚訝,還未待我細看,他連忙垂下頭,過了片刻,道:“姐姐,我也沒證據,大哥處置不了他。”

“怎麽會沒證據?我們都是你的人證,而他自己如今也承認了。”我聽著林四兒的喊聲,眉頭不由皺起,“何況你聽他說的話,若是傳了出去,豈不是毀壞府上名聲?”

古占春扁著嘴,委屈道:“既然做得出來,還怕人說麽?”

林四兒方才喊出口,我想起當日情形,已然相信了幾分,只是覺得這樣到底不好,便是不為姑父考慮,也該為古占雲想一想。

我按上古占春的肩膀,柔聲道:“我知道你心中憤懣,不願顧及府上顏面,可是雲表哥呢?”

古占春神色微動,他皺眉沈思片刻,然後揚起手,那抽戒尺的小廝停下了手,古占春道:“先帶去柴房關起來罷。”

那小廝領命而去。

此時夜深,但皓月當空,整個回廊不需燈籠也十分明亮,我見周遭終於安靜了,便打算讓古占春帶我去見姑父,三哥他們還在那裏,我現在心中有許多困惑,還有些許心慌,十分想要見到他們。

我垂頭看著月光下的人影,正要開口,心裏忽然一驚,我來到庭院裏,擡頭看向天空,圓月如銀盤一般。

我忽然覺得渾身發冷,不自覺問道:“今日是初幾?”

“六月十四。”韓弦端來到我跟前,跟著我看向天空,然後疑惑地看向我,問道,“怎麽了?”

我這才明白過來——韓弦端口中的逡巡數月並非誇大,而是真的過去了數月。

可是這怎麽可能呢?昨日分明是五月初,怎麽轉眼便來到了六月中旬?

我又想起一事,忙問道:“韓官人,雨停了多少天了?”

韓弦端皺了皺眉,道:“半月有餘。”

我最後問道:“你可是和另一位同門一起來了這裏?”

韓弦端點頭道:“不錯,那人是我義兄,名叫魯肱,從小與我一同在崔真人門下修習仙法。”

我面色覆雜地看著韓弦端,暗道原來如此,他和他的義兄便是三哥那丟了的兩個師弟罷。

崔未晞說過,蛟龍擅幻術,我們如今,十有八九是來到了蛟龍所造幻境中。

古占春在廊下一臉懵懂地看著我,問道:“姐姐,你怎麽說話奇奇怪怪的?”

我看著此時的古占春,再沒有失而覆得的喜悅,只剩滿滿心酸——這般真實的他,想來也是幻境中的一部分罷。

怪不得方才說起古占雲的到來,他會面露驚訝之色,若他早在幻境中,自然不知古占雲回來了。

我看著古占春,心中隱隱明白,若是戳破幻境,或許再也見不到這個孩子了。

“姐姐?”古占春喊道。

我揉了揉眼睛,來到古占春面前,柔聲問道:“姑父怎麽樣了?”

“快死了。”古占春不在意地答道。

我默了默,然後轉身向韓弦端福了福身,道:“勞煩韓官人去為姑父續命。”

韓弦端忙回禮道:“這是自然。”

我上前牽起古占春,緩緩反向而行,沒過多久,便來到了我的房間門口。

這一路上,古占春與我一般沈默,也不開口問詢,待我們停下腳步時,我回頭看他,他仰面看我,面色難掩傷心,我更是心酸,過了好半晌,終是問道:“春兒,這是什麽地方?”

古占春老實回道:“華胥境。”

“地隱呢?”

古占春聽到這個名字,忙道:“姐姐莫要誤會地隱哥哥,他從不曾傷人,是我執意要報仇,他才編織了華胥境助我,若是姐姐要帶仙門來問責,拿我是問便好,莫要傷害地隱哥哥。”

我嘆了口氣,道:“地隱是否有罪,我亦不知,想來三哥和未晞哥哥定會秉公辦理。”

聞言,古占春嗤之以鼻:“若是仙門為公,便不會為了一己私欲將地隱哥哥肉身打散了。”

我不解:“此話何意?”

古占春道:“姐姐若是不信,自去問韓弦端為何要殺地隱,若讓我遇到這種事,我定要將這兩人殺死才解氣。”

古占春話音剛落,一個男子聲音在我背後響起:“我曾答應過少司命,絕不輕易傷人性命。”

我一驚,忙回過身去,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青年男子,他本是十分俊美的外貌,可是面色慘白,眼神陰鷙,平白讓人覺得十分恐怖。

而他所穿的衣服,亦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式,我想起崔未晞說過,地隱曾是巫鹹國少司命的麾下,因此穿的與歷代都不一樣,倒也不是怪事。

他嘴上說著不傷人性命,面上卻是一副“叫你們通通不得好死”的樣子。

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,轉而停下腳步,不敢露怯。

“懷璧其罪。”古占春幽幽道,“地隱哥哥只因是蛟龍,便被凡人惦記上了,他誓死不肯做玩物,那些人惱羞成怒,索性打死了他。”

地隱冷笑一聲。

古占春又道:“姐姐救過我們,便放了她罷。”

地隱沈默片刻,然後點了點頭。

我壯著膽子開口道:“那另外幾位……”

地隱冷冷道:“若是你能找到破解之法,便送你這個人情也無妨。”

古占春忽然道:“姐姐。”

我垂頭看他,他張開手臂,道:“姐姐,抱抱春兒罷。”

我心中一酸,隱隱明白了他這是要走了,便輕輕抱住他。

古占春在我耳邊低聲道:“彩雲客棧。”

我一楞,還未反應過來,古占春放開了我,走到了地隱身邊,一大一小兩人並排站在我面前,古占春含淚道:“姐姐,此番別過,不知何日才能相見,春兒願姐姐一生順遂,心想事成。”

“春兒!”我正要上前,卻發現身體已經被禁錮住,不能動彈半分。

地隱淡淡撇了我一眼,然後道:“走罷。”

他倆齊齊轉身,走了幾步後,身形一同消散無影。

我身上一松,待上前去,已不見他們的身影。我呆呆站在庭院中央,直到面前忽然闖進一人——

韓弦端到我面前,急道:“崔師兄他們並不在房裏,我方才感覺到了蛟龍的氣息,怎麽轉眼便不見了?你可見到它了?”

崔未晞他們自然不在幻境裏了。此時我心緒十分覆雜,話語在心中翻了幾轉,我終是忍不住問道:“為何你一定要殺蛟龍?”

韓弦端奇怪地看向我:“既是妖物,自然要斬殺。”

“他作惡了麽?”我問道。

韓弦端一怔。

看來他是不知道的,那麽方才古占春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,只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,這條修行千年的蛟龍便被打散了肉身。

韓弦端呆呆地看著我,喃喃道:“你為何哭?”

我摸向臉,才發現不知何時,我的面上已滿是淚水。

韓弦端輕聲問道:“你怎麽了?”

我垂頭擦幹眼淚,搖了搖頭,平息了好一會兒,心中已經有了決定——韓弦端和他的義兄定然要帶出去,至於他們的功過,我想月湖十洲自有定論,若是他們也和韓弦端一樣想法,這般的仙門道法也不值得去景仰了。

思及此,我擡頭問道:“你義兄呢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依舊是改名,魯??改為魯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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